在我的故乡,木屋是贫穷和地位卑下的象征。而我就是在一间木屋里直接和间接地住了近18年。在木屋里我做过无数次梦,希望木屋一夜之间变成一间大瓦房……
80年代初我走出校门参加工作那年,在生活的负重中苦熬了十七八载的我家突然间双喜临门。一是我终于不负众望结束学业参加工作,父亲说这比给我盖一间大瓦房更重要;二是我家被没收而让生产队长期占用的大瓦房属当年错误政策所至,现落实政策,物归原主。父亲说,大瓦房毕竟是身外之物,再苦,这十多年我们都挺过来了,欣喜的是历史终于有了个公正的说法。我清楚历史的风雨冶炼了父亲坚韧不拔的性格,他对生活内在的透视和对人生意义的理解是远非我所能及的。
远离村庄蜗居18年的全家突然之间在村庄里有了一间大瓦房,在木屋与瓦房之间全家无疑面临着一次是否智慧的最佳选择。而准备欢迎我们进村居住的乡亲们则纷纷寻问打听乔迁日期,以便打早安排好农事来帮忙。
父亲以一家之主的名义召开了严肃的家庭会议,让儿女们充分发表各自的意见。思想还不大成熟的弟妹俩表态希望搬回村庄,住我们应该住的房子。我则以长子的相对成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。我说论居住条件当然是回村庄好,因为我们居住了十多年的木屋已经朽气横生,不能遮挡更多的风雨了,但从发展的眼光来说,现在居住的木屋环境好,随着国度开放,今后可以大力发展种植业和养殖业。至于木屋不能住了,我们难道就不能建盖新的木屋或者瓦房吗?听完我的意见父母脸上有了轻松的笑容,他们说自己也是这样想的。于是全家五口人举手民主表决:少数服从多数,不搬迁了(这个结果令许多乡亲都觉得不可思议)。接下来在处理村子里的大瓦房上我与父母发生了分歧。我主张将村里的瓦房卖掉,用这笔钱在木屋旁建盖一间大瓦房。父母则说那间大瓦房毕竟凝聚了他们和我外公外婆的心血和汗水,这么多年做梦都盼望能住进里面。现在房子虽能卖个好价钱,但感情上接受不了,他们希望拥有能间接地享受到这间瓦房的感觉,因此希望拆迁重建,让村里的瓦房“上山”到木屋旁再展新容。我尽管知道这样做反而投资加大,毕竟拆迁时砖瓦难免要损失一些,另外房子的主要构件还得换新,但既然是父母的特殊愿望,我们做儿女的应该予以充分理解。这样拆迁建房的决定就定下来了。
半年后,一间旧貌添新颜的大瓦房神话般出现在老木屋旁,全家人多年的瓦屋梦终于变成了现实。
这几年,在外工作的我每次回家探望父母时,便少不了常常泡一杯清茶静坐院心,常常默然地阅读老木屋,回想父母坎坷不平但对生活始终充满信念的一生;也常常默然地阅读新瓦屋,畅想着全家愈来愈充满希望的生活新风貌……想得多了,便越来越爱恋山中的这个老家。